本文作者為言論自由行行政總裁 黃永

上月26日商業電台踏入耳順之年，之前3個月筆者每天錄下一句我在電台聽過的金句，再借題發揮談談感受。事後閒聊問問不同年代加入電台的同事，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句？結果異口同聲都答是直播室那層，甫踏出升降機的那副對聯：

 

話到口中留幾句；理從是處讓三分

 

此聯乃創辦人何佐芝先生起題，並由廣播界殿堂級前輩李我所寫，堪稱鎮台之寶。

 

過去不少人曾嘗試解釋過這副對聯跟商業電台的關係，但這些人往往忽略了何老先生刻意改動了一點原文——即清光緒年間所流行的《訓蒙增廣改本》中：「話到口邊留半句，理從是處讓三分。留得人情千日在，人生何處不相逢」此四句——當中第一句本是「口邊」而不是上聯的「口中」，另外原先只是「留半句」，但何老先生則認為需要「留幾句」。

 

我相信，創辦人決定起一副對聯，並放在直播室最當眼位置，每一個字定必精雕細琢，絕不可能是手民之誤。大膽猜度故人心意，則原句也許還是不夠禮貌：那句罵人的話都已經從口邊漏了半句出來，硬要把剩下來那半句吞回去的話，反而矯揉造作！若然不想把話說得太盡，自己必須綽綽有餘，心中早就預留多幾句，對答之時自然有足夠的迴轉空間。

 

身處當下香港，再讀此聯，難免感觸良多，面對隨街粗口，能令自己在熱烈爭辯中可以「留幾句」，已經儼如個人修煉。即使放輕鬆點，「話到口中留幾句」也是相當實用的廣播技巧：有時遇上「防守意識」特別強的嘉賓，問一句只答一句，甚至只答半句，老鼠拉龜式訪問，聽起來便很辛苦。主持人倘若多做點功課，任何題目也預留幾句，節目便自然流暢多了。

 

至於「理從是處讓三分」這句下聯，來到今天，也可以衍生出兩個廣播技巧和守則：其一，是今天假新聞當道，有圖固然未必有真相，甚至連影片亦不能輕信為真（CNN也中招誤以為警察用汽油彈）——在這種情況下，傳媒人即使深信任何一套說法，也務須對所有資訊來源持有三分保留，以免「跟車太貼」而恨錯難返；其二，「三分」也可以穿鑿附會地解讀為「三分鐘」——受眾注意力短暫，不管你的道理有多少真知灼見而又偉大正確，3分鐘內說不完？那幾近一句也聽不進去。

 

原文轉載自《信報》  2019年9月03日

原圖:RT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