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作者為 王卓祺/中央政策組全職顧問及香港中文大學社工系教授

前言：有風不成浪

近一兩年，不知是否傳媒渲染的習性，抑或是別有居心者的煽動，當然也有些想當然的評論員， 「移民台灣」變成了一個媒體有意無意追捧的議題。對於從事社會科學研究20多年養成的習性，筆者自然「本能地」找找數據，以分辨事實與煽情修辭之間是否存在鴻溝？

大家知道「無風起浪」指故意製造事端，而「無風不起浪」則指事情發生總有個原因。應該沒有「有風不成浪」這個成語，它是筆者杜撰，意指有人推波助瀾，但奇怪居然不成浪。當然我會列舉實證說明根據所在。

移民台灣是否傳媒炒作？

過去一兩年有一份煽情、立場主導新聞及評論的小報式報章不時有意無意美化台灣，從民主到民生，亦包括留學台灣，暗示香港非樂土，台灣才是。這個暗湧好像影響了其他報紙，包括網上媒體的跟風。最近的例子是6月初部分傳媒齊齊「炒作」港人移民潮，當然包括移民台灣。所謂炒作者，小題大做也。例如好像跟風的一份報章標題是〈港人移民台灣兩年飈55%〉。數字都是準確的——2013 年港人移民台灣有575 人，升至2015 年的891人，增幅是55%亦無錯。不可以說是「老作」，但肯定是涉嫌炒作。因為基數低的問題，2013 年是575 人（其實這數字還包括澳門人），亦可能數據引用年份太短，看不到較長的趨勢。港澳居民移居台灣2015年的數字是在歷史低點的反彈。這些數字顯示若以三四年數據小題大做，還煞有介事認為香港出現大問題，包括特區政府管治問題等等，有點貽笑大方。

在這裏亦要簡單介紹一下一個移民的推拉成因分析（push-pull factors）。「推因」指推動居民因原居地條件惡劣而離開，例如政治腐敗、民不聊生、戰亂等；而「拉因」則指移民目的地的吸引力，如善治、經濟民生條件好、安全等。這兩者當然包括一些主觀因素如文化及國家認同等。

筆者不用深入鋪陳香港移民潮的推拉因素，這些大家稍為留意報章想當然的「炒作」因素，便會略知一二。但關鍵處是推拉因素的角力下，移出（emigration）與移入（immigration）的剩數應對一地是否樂土有啟示！因此，這個剩數正負便是單一而且是最具決定性的指標，顯示一地的宜居程度或是吸引人才能力，也可以說一地的興衰替代（proxy）指標吧！大家要注意的是，人家移民（包括難民）是用腳投票，反映生活方式以至身家性命的選擇，客觀上要適應移民帶來的社會錯位（socialdislocation）諸多問題，所以移民出入的剩數是十分重要的客觀量化指標。

港澳居民移民台灣人數從1991年3703 人、1996 年1678 人，大幅減少至2015年891人，其中2006年人數最少（481人），每年平均數是976人。近幾年縱使稍為回升，但應演繹為低位反彈，因為數字有反覆。例如2012年643人，2013年則下跌至575人，2014至2015年才回升。比較審慎應再觀察多兩三年，才可確定趨勢。

香港人近15年移民外地的趨勢及總數可說是香港居民移出推因的結果。從2001 至2015 年的數字來看，原來2001 年港人移居外地人數最多，有10,600人，2015年的移居外地的7000人根本不可以演繹為向上趨勢。總體來說，至去年為止，港人移居外地人數趨勢是向下的，而且是統計年期內第二低數字。

綜合觀察，移民台灣在25年的長期數據來看， 儘管近2013至2015年有上升趨勢，但還是在每年平均之下。再加上港人移居外地人數是近15年的第二低，香港出現移民外地潮或移民台灣潮是否傳媒捕風捉影的炒作呢？

2011年至2015年短短5年，我們看到單單是專業高學歷為主的人才（talent）便已經與同期離開香港移居外地的數字不相伯仲，而且有超越的趨勢。我們還未計算每天150 個大陸居民以親屬團聚為由的單程證，今天實際大概用了100個。這可說是香港相對大陸優勢減低所致。

比較選定經濟體的淨移入人口比率

熟悉國際移民流動情况的人士都知道，澳洲、加拿大及美國是移民淨正數的國家或地區（經濟體）。台灣明顯不在此列，相對「亞洲四小龍」的香港及新加坡，台灣的吸引力真是不足。相對來說，香港在21世紀初幾年都有相對不俗的淨移民率。相信是由於大陸單程證人數下跌所致，香港的淨移入人口比率近年有明顯下降迹象。

作為傳統「四小龍」的新加坡近10多年積極吸引外來移民，2000至2015年的大部分時期內，淨移入人口比率是選定經濟體之冠。至於台灣，比較而言，21世紀初首3 年還是剩負數，就算是近9 年2007至2015年，剩正數亦不超過總人口千分之一！其吸引力如何？若我們稍為觀察移民台灣的中介公司如何推銷台灣，即其移民條例較為寬鬆而已，而非其內在的拉因！

總結

本文利用較長期移民數據的比較，發現一些傳媒渲染香港人移居外地的移民潮基本上是以偏概全的炒作。傳媒炒作新聞是香港的常態。幾年前有朋友說，如果不看報紙，香港真是天堂；一看報紙（尤其是標題），香港就是地獄！

從本文羅列數據來看，台灣並非港人移民外地首選。若用淨移民率作比較，台灣與傳統移民淨移入經濟體澳美加，當然不能比較；與「亞洲四小龍」的新加坡更加大大被比下去；相對香港而言，亦「楚楚可憐」！本文的結論是一些傳媒「炒作」移民台灣潮是「有風不成浪」，因為台灣缺乏有力的拉因，而它亦甚具推因，自身難保呀！

從香港自身角度看，香港近年淨移入人口比率有下跌趨勢，值得我們保持警惕！面對中國內地各方面條件大幅改善，香港相對吸引力有所下降。然而，撇除團聚的大陸新移民一類，香港吸引專才及非本地畢業生留港等人才計劃，仍然大有發展的空間。總的來說，香港還是福地。我們對於一些捕風捉影的煽情報道及評論，應處之泰然，並認清某些傳媒的特質及其水準！所謂冷眼，便是這個意思。

原文轉載自《明報》2016年06月24日

原圖：takungp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