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人講情】西營盤:伍惠記 高爾夫球會執波仔變身成鹹魚師傅
【港人講情】西營盤:伍惠記 高爾夫球會執波仔變身成鹹魚師傅

屹立香港70年的伍惠記鹹魚檔第二代傳人伍國祥,為你娓娓道來一個關於上水高爾夫球會執波仔、一門手藝由盛轉衰,和鹹魚師傅談夢想的故事。

地址是西營盤梅芳街6號。從前這一整條街被稱為「鹹魚欄」,如果欄一樣,一個一個的鹹魚檔,相當興旺,相當有規模。今天,只賣鹹魚的,就只剩伍惠記這個綠色鐵皮檔,說是每天朝九晚五,但那前後店主伍氏夫婦都在檔口。

執波仔學師成鹹魚師傅

關於伍惠記的,一切都要從那年那月那日一個上水高爾夫球會的執波仔說起。那個執波仔叫伍惠,是現任檔主的父親。「我爸爸於二次大戰後走難來到香港,首個落腳的地方是上水,他便到那裡的高爾夫球會做執波仔,賺點錢。」伍國祥說。「後來他來到上環雀仔橋(現西營盤賽馬會分科診所的位置)學補鞋,不過聽說師傅很兇,一不喜歡便會用補鞋的搥子打學徒的頭,打到頭破血流,我爸爸怕被打,於是學了一天便放棄了。」那之後,伍惠到西營盤梅芳街跟師傅學做鹹魚,學到十多歲,手藝得到師傅認同,他便用積蓄租了一個檔位,創立了伍惠記,那是距今約70年前。後來檔子的牌主過身,便把牌照轉給伍惠。「那時爸爸不到20歲。20歲,在這個年代來說還很小,但在當時已經是要出來社會做工的年齡。」

以前梅芳街是一條私家街,即是不受政府管轄的街,街頭街尾有一道閘,到了晚上會關起。「當時,街兩邊都有檔口,檔口後面便是舖頭,初時的伍惠記在街口。不過,後來因衛生情況不佳,政府便收了這條街,並為了讓消防車能在必要時通過,便把檔口歸納於街的一邊,伍惠記便由街頭搬到街中間,即現在這個檔位。」

雖然整條街都是鹹魚檔,伍國祥卻說那時沒有甚麼惡性競爭。「就如果欄、雀仔街般,鹹魚欄都是大家各有各做。賣鹹魚的都是賣手工,做得好的自然會得到客人賞識,自然能賣得好價錢。不過,做得不好也不愁沒生意,因為總有客人想買便宜一點的鹹魚。而且,以前吃鹹魚的人比現在多,做出來的鹹魚一定會賣光,只會擔心沒有鹹魚給人買,不會擔心賣剩鹹魚,因此從來都不用爭生意。」

伍國祥說,爸爸是個很勤力的人,不過亦強調,上一輩的,人人都很勤力。「早上5時開始,做到晚上10時、11時,在那一代來說是等閒事,每一個人都是用自己的勞力來換取金錢。那時環境比較差,不到你不勤力。」不忍爸爸辛苦,伍國祥在唸完中學,18歲那年便開始幫爸爸做鹹魚。「當時還有弟妹在上學,而且當時做鹹魚這行業並不算差,能夠養得起一家七口。」

中間房連天台自家曬鹹魚

伍國祥小時住上環一棟戰前舊樓,地下是舖頭,上面兩層是住宅,再上便是天棚。由於樓底高,住宅層很多時都會有「閣仔」。「戰前舊樓通常會間四間房:頭房,兩間中間房,和尾房。尾房後有個『通天』,『通天』後便是廚房,廚房連著廁所,因為以前是要『倒夜香』的。頭房是包租婆住的,尾房因為有窗所以比較貴,中間房沒有窗,所以最便宜,而我們一家就是住中間房。我們一家七口住在50呎至80呎的空間,有些小孩會睡在床下。後來抽到廉租屋,搬了到長沙灣,70年代有了少許積蓄後,爸爸就在西營盤買了一個單位,我們一直就住在這一區。」如戰前舊樓的中間房一樣,買下的單位也是連天台的,可以用來曬鹹魚,只是,新的家在9樓,每次翻鹹魚、收鹹魚都要來回走20層樓。「後來我們便請苦力,或現時稱的搬運工人,把鹹魚運送。我很小時便已經會幫爸爸到天台翻鹹魚,翻鹹魚這小小動作,10歲未夠的小孩都做得到。」

夢想、保育沒有錯 但勿忘實際

1989年,伍國祥與現時的太太結婚時,爸爸便把檔子交了給他,並著他要勤力、老實的經營檔子。「勤力、用心,為客人挑選好的鹹魚,以老實的價錢賣給客人。」伍國祥銘記於心,所以他今天仍然憑經驗為伍惠記挑選最好的鹹魚。看著香港食鹹魚的人越來越少,鹹魚業由盛轉衰,不少舊有鹹魚檔都紛紛轉型,伍國祥和太太卻堅持只賣鹹魚,做到做不下去那天為止,因為這是爸爸伍惠當年創立的品牌。「我們這一行,由自己曬鹹魚,到後來香港水域的海產減少,我們變為把入口的鹹魚加工。從這裡消失的不只鹹魚欄,更有以前在這附近賣柴、賣炭、賣麻包袋的,統統都沒了。這其實代表社會在進步。」

有人說,沒有夢想,跟一條鹹魚沒分別,鹹魚師傅伍國祥就這麼說:「有夢想不是錯的,但有時也要實際點。人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會做不同的事,我年輕時也會落波樓、去disco,早上4、5時回家,接著又開工。人大了,便會想為家人做點事,因為人在世,家人最重要。」

聽伍太說,從前老爺和丈夫做的鹹魚很好吃,味道不像現在的死鹹,而是淡淡的,又甜又香。她又說,為了做好的鹹魚,丈夫會凌晨三時起床,到天台為鹹魚過水。繼承城中數一數二鹹魚師傅伍惠手藝的,有他兒子,這個可說是香港最後一班亦最年輕的師傅。被問到有考慮把自己的手藝傳承下去嗎?伍國祥這麼說:「這個問題有不少人問過我,我就反問他:『如果我教你做鹹魚,你會把這當成你的事業嗎?』既然這個行業最終會被自然淘汰,死守也沒有用。發展和保育,沒有誰對誰錯,現在還有的,便把它記錄下來,讓我們記得它曾經存在過。」

當年,伍國祥因為做的鹹魚不夠好,被爸爸叫他全部做過;當年,伍太辭去中環銷售員的工作,到夫家的鹹魚檔幫忙,坐在街邊吃飯盒。想當年,鹹魚養活了這城市的貧苦大眾。伍惠記,是一個關於上水高爾夫球會執波仔,和香港最後亦最年輕的鹹魚師傅的故事,它亦是一個養活三代人、見證上一代刻苦耐勞精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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