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否進入「高等收入陷阱」
香港是否進入「高等收入陷阱」

上月,特首李家超聯同立法會議員考察大灣區,各司局長亦先後到訪內地,增進陸港交流,尋找相互進一步發展新機遇。回看過去的香港,陷於各種政治角力,社會嚴重內耗,更囿於「積極不干預」思維,致令香港貧富懸殊、住屋等問題持續發酵,成了2019年黑暴借修例爆發的助燃。

 

今日的香港,全面再出發:新一屆政府體現出全力拚經濟的魄力,香港與內地融合發展的步伐一路狂飆,嶄新的產業政策思維逐步取代「不作為」風格;未來的香港,需要尋求新的經濟增長點,在不搞福利主義、平均主義下解決深層次矛盾,融入國家發展大局……未來工作只多不少,可謂「任重而道遠」。

 

香港的治理難題相當複雜,千頭萬緒不知從何下手,其實簡要言之:一切政治問題的根本就是經濟及民生問題。

 

新加坡常是香港的比較對象,其不少經驗、施政理念都有可取處。李光耀曾說:「再多的政治教育、討論或煽動,也比不上你們(新加坡人)有這些切身利益來得有效」,「切身利益」就是民眾能獲得的實利,李光耀深諳「有恒產(既指產業,亦指資產)者有恒心」的道理,洞察到新加坡民眾對擁有自住房屋的懇切需求,推動「居者有其屋」政策大建組屋(值得一提,政策參考了香港經驗),使政治穩定大幅提升。我國改革開放也是這種「務實主義」的體現。如何促成「人心回歸」,直擊香港政治經濟問題的癥結?先看資產及產業與民生的關係。

 

我們可由以下幾項數據看香港民生之多艱。

 

根據《2020年香港貧窮情況報告》,在政策介入前,香港的貧窮率為23.6%,貧窮人口高達165萬以上,為歷年新高;堅尼系數達0.539,高於英、澳、日等發達國家;接近一半的長者屬於貧窮人口。換言之,約每4人中,就有一個屬於貧窮人口。

 

上述的貧窮情況是按照收入計算的,除收入外,還應從「資產」的角度思考。

 

貧富兩極致青年躺平

 

參考差餉物業估價署的「私人住宅售價及租金指數」,由2003年樓市觸底反彈開始,至2020年,樓價在17年內上升超過3倍,租金升近兩倍,而住戶每月入息中位數則僅升67%,買樓租樓均覺吃力。這個情況全球皆有,擁有資產者的財富增值速度,比勞動收入所得的要快得多,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年初,統計處公布「居於分間樓宇單位人士」報告,揭示劏房問題愈趨嚴重。據2021年中期人口統計,全港約有超過10.7萬個劏房(未清楚是否包括籠屋),比2016年時增加約17%;劏房租金中位數亦由2016年的4500元增加至2021年的5000元,令人憂慮的是,劏房戶的住戶入息及學歷都上升,愈來愈多高學歷的年輕人入住。另外,目前公屋申請數目仍高達23萬個,一般輪侯時間長達5.9年,再創新高,離3年上樓目標甚遠。

 

情況如同經濟學家皮凱提(Thomas Piketty)在《二十一世紀資本論》論述的「r大於g」現象,資本的收益率(return on capital)大於經濟增長率(growth),財富便會高度集中,勞動者更加追不上日益騰貴的商品,這實在讓人憂心:社會要如何運作?

 

本地人工智能市場調查公司Votee最近的一項調查顯示,以10分為滿分,港人在去年的快樂指數為5.6分,在亞太區7個地區中墊底,當中90後、00後的年輕人對前景最悲觀失望;另一邊廂,世界銀行最新公布的2021年底世界各經濟體人均GDP數據中,香港的人均GDP達到4.92萬美元,全球排名20,絕對不差,但卻與快樂指數的排行相反。就筆者的角度而言,在國家大力支持,加上本屆政府積極有為的努力下,本人對香港前景充滿信心,但甚多年輕人對自身前途一片迷惘、焦躁、抑鬱,「佛系躺平」,更有部分中等收入人士選擇移民,何解?

 

有說香港的「中產」人數佔打工仔八成以上,按照「國際標準」,香港入息中位數為月入港幣19000元,即介乎9500元至28500元的都是「中產」,問題看似不大。但實際情況如何?2002年香港GDP總量為1663億美元,新加坡是925億美元,香港大幅領先;到疫情前的2021年,香港GDP為3681億美元,增加約1.2倍,新加坡則是3970億美元,增加3.3倍,已反超香港289億美元。新加坡去年人均GDP達到7.94萬美元,大幅超越香港的4.97萬美元。再看儲蓄率(即可支配收入減除開支,再除以GDP),星、港分別是49.2%及27.3%,各項對比,香港都大幅落後,何解?若比人口,香港730萬,新加坡則只有590萬,更見香港輸了幾個馬位,必須力追!

 

名義「中產」最不快樂

 

香港整體社會經濟發展長期乏力,自然導致「中產」人士收入亦裹足不前,生活成本日益上升,交通費、電費等多年來基本上有加無減,加上「裴聲國際」的高房價及租金,「中產」人士「壓力山大」,這也是導致香港成為全球生育率最低地區的主要原因。若只滿足於「中產」的數字名目,很容易陷入理解誤區。

 

「中等收入陷阱」是世界銀行提出的一個概念,用以描述經濟體的人均收入達到世界中等水平後,本身賴以成長的策略不再奏效,內生動力不足導致收入停滯不前。香港在上世紀的經濟起飛被視為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良好示範,國家則正在備戰未來5至10年後可能滑入「中等收入陷阱」,做好全方位改革,轉型升級,否則只靠以往密集低廉勞動力、資本、能源要素驅動的粗放式發展,恐怕不能維持競爭優勢。雖然如此,中國卻在各項國際調查中表現甚佳。2022年艾德曼(Edelman)政府信任指數,中國排名第一(91%);法國民調機構益普索集團(Ipsos)調查發現,在32個國家中,中國幸福感指數最高。香港雖然是名義上高收入的地區,快樂指數卻墊底,而堅尼系數更在全球前列,這樣的情況下,即便大部分人都是名義上的「中產」,又如何?香港是進入了「高等收入陷阱」嗎?

 

除了土地房屋及生活成本相關的民生問題急待解決之外,香港之另一大難題是產業結構缺乏多元化,甚至趨向單一化。香港有蓬勃的金融業,是國際三大金融中心之一,豐富的金融資源本來是好事,但因種種原因,在高度(甚至過度)依賴金融業的同時,未能有效禆益實體經濟,更忽略製造業(特別是先進製造業)。

 

香港金融業的生產總值佔GDP近四分之一,就業貢獻率卻不足一成。過去三年疫情,香港各行業飽受煎熬,唯獨金融業一枝獨秀錄得增長,其他行業全面萎縮。事實上,過去20年間,「四大產業」除了金融業的產值、工資及就業有增長外,其餘三大產業(貿易及物流、專業、旅遊)的工資中位數難有寸進,如計算購買力,部分甚至有負增長。製造業的情況更為惡劣,疫情以外,更受中美角力雙重打擊。

 

香港製造業流失嚴重,其對本地經濟貢獻從1980年的23.7%一直下降至現今的約1%,完全空洞化,經濟重心全面走向服務業,年輕人的職業選擇少是必然的事。此外,香港的土地資產與金融業高度綑綁,二者利益相連,互相增強以資產推動發展的迴路,社會財富及收入高度集中於此兩行業,加上全球資金泛濫,導致擁有資產者愈富,但靠勞力者愈發追不上資產的增幅,形成有產者與無產者(The have & the have not)的社會矛盾,這亦是國內推動「共同富裕」的主要原因;再者,人們目光也只集中在短期獲利的業務,不願意對其他行業投資,亦變相打壓本地創新空間。

 

再工業化重振製造業

 

製造業的貢獻不僅在產值上,它能支撐大量就業,隨着科技進步,技術(及半技術)工人的再培訓機會、收入增長機會也與之並增;而且,蓬勃的製造業提供貨源增量,這又能帶動一系列的服務業鏈條發展,如上游的研發、設計,及下游的包裝、品牌營銷等,更可帶動各類專業服務如法律、會計、金融等。可見製造業的就業成數比較高,而本質上,製造業整體的可貿易性亦相對較高,對一個地方的國民收入覆蓋面更廣。

 

再從現今準備邁入「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角度來看,先進製造業的角色更為重要。對提升整體生產率而言,製造業與服務業有本質差別:製造業的創新集中於工藝、技術、產品上的創新,而服務業的創新主要在品牌營銷等軟性的增值上,製造業推動的技術進步,是令整條生產可能性曲線上移的關鍵,這在現屆特區政府銳意推動的「再工業化」中,足見其受重視的程度。值得注意的是,近年美西方國家所倡導的製造業回流戰略,例如美國不惜破壞國際自由貿易規則,軟硬兼施迫使台積電的芯片及韓國電子業到美國設廠或與美國合作,一些西方國家亦限制高端製造業及技術輸出,不只為了緩和國內就業、收入兩極矛盾,而是與新一輪數字技術戰略布局乃至國家安全有密切相關。隨着進入人工智能、雲計算和雲存儲時代,世界對芯片研發及製造、數據傳輸設施等的需求與日俱增,不僅虛擬的數字來自物理實體,分析、存儲和傳輸也依賴於物理實體,製造業肩負重任。其他如新能源、新材料、生物科技等行業亦有類似趨勢。

 

香港要發展的屬於「高端製造業」,把創新研發與製造業高度結合,形成足以產出經濟新增長點、創造新職位的生態,均衡產業結構,這才是香港未來打破「高等收入陷阱」的方略。筆者認為,政府發展創科的路線是正確的,「創科藍圖」目標推動本地製造業佔GDP比例在10年內從1%上升至5%,量似小,但對經濟社會均衡發展的推動不小,問題是怎麼推動?

 

香港目前設有16所國家重點實驗室、6所國家工程技術研究中心香港分中心,及22間中國科學院聯合實驗室,又具備世界一流的大學科研團隊,多所大學多次贏得日內瓦國際創科發明獎、設計創新獎等,例如理工大學曾經是研發新能源電動車方面的先行者(如MyCar),問題是如何把這些力量輻射釋放?香港基礎研究強,但缺乏轉化能力,而大灣區則集聚了各類先進製造業的價值鏈部分,特區政府應該主動撮合兩者有機結合,透過與大灣區的製造業互補,將香港的研發成果轉化為成品及商品,使其市場化,更可受惠於內地龐大市場,而香港的國際化環境、金融法律體系等,對拓展國際市場、制定創科行業規則、保護科研專利等均大派用場。

 

宜推優惠育本地科企

 

長遠而言,香港需有產業鏈環節在手,得靠具競爭力的政策助力,如財稅、土地、人才、研發等優惠,既要培育本地初創科企成長壯大,亦要吸引一流企業在港落戶,兩條腿走路,以產生良性循環,帶動更多人才、企業、資金進入。為何華為、小米、騰訊等都落戶在深圳,連出自香港的大疆也棄港轉投深圳發展?這些都不是憑空產生的,放眼全球,包括歐美國家及以科技見稱的以色列,均有「從上而下」的政策引導及扶持業界發展。

 

產業與人才是發展成功的關鍵,兩者常是雞蛋與雞的關係。以色列與美國有一個共通點,就是廣納全球人才。二戰後,大量德國科學家被安排前往美國,以色列亦吸納大量俄羅斯科學家,直到現在,以色列依舊大力投資科研,超過5% GDP,位列全球第一,反觀香港在科研的投入佔GDP不足0.8%。以色列擁有的專利權數目排在全球前列、在創業板Nasdag上市的初創企業數量全球第三,只在美、中之後,人均創投資額全球第一,是美國的2.5倍;國際科技巨企如Intel, IBM, Microsoft等都在以色列設有科研中心。

 

以色列透過創新科技,在資源匱乏的荒蕪沙漠發展農業,不但自給自足,更能出口至歐洲國家、英國等地,讓人讚嘆,當地政府為推動創新產業文化,成立了世界公認成功的政府主導型投資引導基金Yozma計劃,由政府直接投資本地初創企業,及聯合國內外私人投資者共同注資風投基金,雙管齊下,達成了相當不錯的槓桿效應──平均投入每項基金800萬美元,撬動1200萬美元的社會資金,以四比六的槓桿,形成創投產業的催化劑。以色列的初創企業存活率高達60%,30年間Yozma所投的科技初創公司已有39家在全球市場IPO上市,即平均每年有1.3家成功上市,其中在美國IPO就有29家。戰績彪炳,堪作香港借鑑。

 

「有恒產者有恒心」是治理認知的前提,根本解法是「制民之產」,產業必須可以養家興邦,發展先進製造業關乎香港突破「高等收入陷阱」、創造民生就業的新出路,筆者期望政府能夠勠力奮進、砥礪前行,共勉之。

 

原文轉載自《信報財經新聞》2023年5月3日

 

圖片來源:星島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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