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香港科技大學經濟系前系主任雷鼎鳴
去年因為俄烏戰爭、極端天氣及新冠疫情的影響，全球不少國家出現糧食危機，食品價格飛漲，港人應可感受到。北韓22年來首次連軍糧也要削減，人民還要上繳「愛國糧」，美國則在不少地方都缺蛋，一蛋難求。中國同樣在糧食安全問題上受到威脅，並非高枕無憂，但總算是危中有機、機中有危。
工業化致耕地減 穀物自給率降
有些數據是需要我們關注的。中國的耕地本來就不多，全球十分一的耕地，要養活世界五分一的人口，2009年全國第二次國土調查，發現中國共有20.3億畝（15畝等於一公頃，即一萬平方米），但到2019年進行第三次調查，卻只剩下19.179億畝，總共縮減了5.52%，離中央政府多次要力保的18億畝紅綫，又近了一步。耕地的減少，與工業發展、基礎建設及城鎮化等等佔地活動，有莫大關係。
世局動盪 糧食供應忌「卡脖子」
我們若看外貿數據，一樣感到壓力。在2003年，中國穀物的淨出口是1,986萬公噸，但到了2021年，盈餘卻變為逆差，穀物進口比出口多了6,205萬公噸，變化不可謂不大。中國是否不靠輸入糧食便有糧荒？我算過一下，2003年穀物的自給率是105.6%，糧食有盈餘，但2021年的自給率看起來是91.1%，並不完全自給自足。
按照經濟學的邏輯，某些產品要輸入，是十分正常之事，例如中國種植大豆，單位成本比從外國進口足足高出3成，何不把土地建成工廠，多賺外滙去買糧？不過，在世局動盪、戰雲瀰漫的國際環境下，糧食供應是否安全、會否被對手「卡脖子」，便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
事實上，中央政府歷來都把糧食安全放在首要地位，自2004年起，每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都是談與農業相關的問題；環境研究專家布朗（Lester Brown）亦於1995年出版了《誰來養活中國》（Who Will Feed China？）一書，直指中國的工業化會使其耕地被大量消耗掉，最終糧產不足以支持其人口，從而造成世界性的糧食危機。
耕地雖減 播種面積產量俱增
此書立論大有漏洞，忽視了科技對增加糧產的巨大作用，亦不懂市場力量會提高農民的積極性及土地的投入，不少經濟學家對此書已有批駁；但他提出的警號，與中國人居安思危的想法一拍即合，認識中國的都知道，歷代若有糧荒出現，社會必有不穩，直接威脅國家安全，中央政府不會不防。
我們若看另一組數據，卻可以樂觀不少。誠然，耕地面積的確是下降了，但播種面積卻是增加了，從2003年至2021年，農作物的播種面積增加了10.67%，2021年達至25.3億畝；同期糧食作物的播種面積也上升了18.33%，穀物的播種面積更上升了30.42%。為何播種面積大於耕地面積？因為同一面積，每年可以超過一造。
農產技術進步快 儲糧有備無患
更重要的是產量。2022年糧食產量破了紀錄，達到68,653萬公噸，這是甚麼概念？這等於人均每年972斤糧食，亦即每天2.66斤。猶記得40多年前回大陸旅遊，吃飯要算糧票，一大碗飯便是2両米，我一天頂多能吃下3碗，即6両（以1斤為10両計算），今天更吃不下這麼多；以此計算，2.66斤米是13大碗飯，離饑荒遠得很！
若與過去作比較，由2003年至去年，糧產共上升了59.4%，而同期人口才增加了9.6%，糧食安全比20年前進步多了。
為何人均要耗掉如此多糧食？糧產增加了這麼多，還怕不夠安全？這主要是因為現時中國人民食物的組成，比以前複雜得多，君子食不厭精，吃的肉大量增加了，而飼養牲畜需要的食物多得多。這個趨勢會繼續下去，當人民收入持續上升，人均糧食消耗量會因肉食的增加及食材的浪費而不斷爬升；但若糧食價格高企，肉類會變得昂貴，那麼肉類的消費量會減少，可省回一些飼養用的糧食。
我們也不應忘記，中國的農產技術進步神速，沙漠變農田、海水種稻、雜交水稻等等例子，使人眼花繚亂。我曾參觀過一些高科技農場，但覺其顛覆了我們對傳統農業的印象。
近年中國進口的糧食不少，而中國人口卻有減少，我猜測部分糧食是被儲藏起來當儲備。這是理性的做法，若有戰事，手中無糧，怎會不慌？至於多少儲備才夠，這並無精準答案，但我相信夠兩年用的糧食，便較為安全了。
中國已不是60多年前大躍進時期的中國，我們雖不應掉以輕心，但糧食安全問題並不尖銳。
原圖：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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