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足球的國族與跨國主義
世界盃足球的國族與跨國主義

本文作者為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社會學博士生張立健,與香港恒生大學客座教授、陳氏社會研究學院院長陳國賁


本文第一作者和兩位摩洛哥友人一同觀看世界盃比賽,去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到了現場,看北非球隊摩洛哥戰勝了上屆第三的歐洲強隊比利時,在場內與人傾談,不止一次聽到:我來自阿曼或埃及,但我選擇支持摩洛哥,因為摩洛哥是非洲的、阿拉伯的、穆斯林的。與在突尼西亞對丹麥場內的觀察類似,支持摩洛哥的不一定是摩洛哥人,感覺到他們心目中的情感投射,尤其他們自家國家的球隊都剛好沒打進世界盃決賽週。


足球的國族主義


非洲球隊比賽贏了,令卡塔爾購物商場 (Mall of Qatar) 內的人都十分興奮,尤其最後幾分鐘的問題入球,令眾人情緒繃緊。明顯法國隊 7 號球員入球後,一片靜寂,但球證回看錄影帶 (VAR) 時,氣氛又改變。得知判決越位後入球無效,右邊有三名支持突尼西亞隊的包頭婦女,發出驚呼,有一名突尼西亞婦女疑似流了幾滴眼淚,她們還帶了一男一女的小朋友到場,臉頰上都畫上了突尼西亞的國旗。


安達臣 (Benedict Anderson) 於《想像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ies) 一書中,嘗試解釋國族或族群是一種「被發明的傳統」或「想像的共同體」,「民族文化」、「種族特質」並不一定是源自於傳統,也不是一定有與生俱來的本質,而是人類創造的文化現象。安達臣主要以東南亞和美洲的例子來論證,由小說、書本到報紙等在近代出現的印刷媒體催生了近代的民族意識,令人想像自電腦和互聯網發達以後,會形成在廿一世紀怎樣的新一波民族運動。在運動場健兒的表現,透過媒體和社交平台傳播後,又為民眾帶來怎樣的共同體想像?


霍布斯邦 (Eric Hobsbawm) 於《民族與民族主義》(Nation and Nationalism)一書,指出:「數以百萬計的人民就此編織出想像的共同體,而這種想像的共同體比起十一人組成的隊伍,不但更具象也更真實。於是每一個人,即使只是在一旁加油的人,都變成了民族的象徵」,因此足球運動的國族主義,便是國際之間的競技,成為國族之間的另一戰場,運動員即代表其國家與民族,代表了集體想像的共同體,來為國族爭光。尤其在「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想像下的足球隊伍,在國家隊參與國際比賽時,則建立另一種認同和秩序,因此有世界盃形式的比賽與獎項。


場內的不只有國族主義


其實場內的情愫並不是鐵板一塊,而有多元文化和重疊認同的存在,時而支持近鄰,時而支持己國。有時國族的界線並不清晰,比如移民與高度流動的全球精英 (hyper-mobile global elites),本文第一作者便認識在阿聯酋長大,父親來自德國、母親來自菲律賓、現在西班牙讀博士班的年青人,假如四個國家之間有比賽,不知道他會站在哪一方。


對比起在現場看另一場德國對哥斯達黎加,由於沒有可共情的隊伍,身邊中東和非洲球迷比較平靜,時不時坐著玩手機。少了球迷之間因為目標一致才有的溝通,更少有緊張到站起來、尖叫、拍掌的時刻。但球場內又有另一種的跨國團結,那便是玩起了人浪 (Mexican waves),而不只是針對某一隊冷嘲熱諷,感覺更像是一同享受足球氣氛,而不在乎對比高下。


在摩洛哥隊對比利時隊的現場看到的是伊斯蘭、阿拉伯或非洲的大團結,感覺幾乎是他們在「半主場」的支持下對賽歐洲球隊。就像安達臣所說促使創造國族運動的條件,多源於社會不平等,當他們自覺到受不公平對待和社會歧視時,會傾向於與有相同際遇者連結。也許是由於現代足球發源於英國,西歐和南美壟斷了足球球壇的獎牌杯賽,非洲和亞洲算是相對弱勢的一方,比如今屆世界盃才第一次有非洲球隊闖入四強,阿拉伯半島電視台更揚言摩洛哥隊承載著非洲的希望 (carrying hopes of Africa)。


而剛好今屆世界盃比賽在非洲和亞洲交界的中東舉行,由於群己界線通常根據相似性 (similarity) 和同類性 (sameness) 劃出來,因此對來自非洲和亞洲的,造就了一種短暫的關係性認同 (temporary relational identity),造就同仇敵愾、支持兄弟的情結,場內面對共同的敵人,多數是場內友方的白人、歐洲人便以噓聲給壓力來對付這些敵人。如在觀看另一場日本對克羅地亞的比賽時,身旁便是來自印度、越南和伊拉克的球迷,他們多因為泛亞洲想像的關係而支持日本隊,常以叫聲質疑球證在判球時,有否偏幫克羅地亞隊之嫌。直到比賽八十九分鐘時的犯規,旁人便大叫應以紅牌趕克羅地亞球員出場,而當裁判僅給黃牌警告,他們認為這是不合適的。


同時場內球迷將自己的榮耀感也投射到心目中的球隊,形成「我是誰」和「和誰在一起」來定位自己,也許會穿上該隊的球衣和飾物。只要該隊入球或獲勝,便覺得為自己「臉上貼金」,反過來該隊表演失準或落敗,情緒便受負面影響。


因此無論是出自相同的地域、語言、情緒、友誼、關係和族群利益,通常場內來自非洲、伊斯蘭、中東或阿拉伯的球迷會一致支持來自非洲和亞洲的球隊。假如不用陰謀論來解說,也許「半主場」的優勢令不是非洲、不是亞洲的球員,處於「作客場」的球迷壓力下作賽,或許能解釋到今屆世界盃,為何強隊如阿根廷、法國、比利時、德國、葡萄牙,都曾「爆冷」敗在非洲和亞洲球隊的腳下。


原圖: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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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純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港人講地』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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