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記硬背,似乎是學習方法中的一個「貶詞」,指「囫圇吞棗」、「不求甚解」,不是正確的學習方法。我在童年時曾讀過一年半載的「卜卜齋」,兒童時期學「四書五經」,自然只能「囫圇吞棗」,不求甚解,但正像牛隻吃草的反芻一樣,到今天才知道頗有好處。童年時記憶力強,記下的東西今天來慢慢消化,正是恰到好處。
我因此體會到,凡事一分為二,不應把「嬰兒和污水一同倒掉」。有一些學習方法,不一定十全十美,但仍有可取之處,死記硬背便是一條。
見當今報上的許多文字,包括記者寫的報道,總是乾巴巴的,缺乏文采。想是這些記者,早年在學習階段,缺乏「死記硬背」一些好文章或名句,因而在寫起報道來,像是一篇記錄稿,而不是文采盎然的一篇報告文學。
這使我十分懷念抗戰時期我在大學的時候,最喜歡看戰時的《大公報》的記者徐盈和子岡的通訊。他們的報道,直像一則文學作品。
古人說,生花妙筆。報道新聞,也應該如此。一篇生動的新聞報道,不僅在於新聞的價值,更重要的要有吸引人的文字。做新聞工作的,應有文學修養,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魯迅早有訓詁,「寫不出不硬寫」。但從事新聞工作的,或作記者報道的,卻非硬寫不可。我沒有當過新聞記者,不了解記者寫不出的心情,但我也有寫不出的時候。有時文思閉塞,不得不寫了一半,中途擱筆,近年又多如此。想是年老力衰,思路閉塞,例如本文,也擱筆後再寫,這在過去是罕有的事。
隨筆嘛,就是隨想隨寫,並沒有太嚴格的要求。但今天要完篇,也有困難,就是思路閉塞的緣故。
中文不像英文等外文,寫和講是一致的。魯迅說,大原因便是字難寫,只好節省。古文的文,是口語的摘要。魯迅又說,文字是特權者的東西,所以也有了它的尊嚴性和神秘性,這是要普及文化,首先要普及文字的緣故。
原文轉載自《文匯報》2016年9月12日
評論